Walking
靴子踩踏過叢生的雜草,發出窸窸窣窣聲。
星紅的菸頭鑽出一縷縷細菸,阿奇波爾多左手插在褲袋,持槍的右手隨興地靠在肩上,像在散步一般不快不慢地走著,遮蔽在衣服底下的肌肉卻是蓄勢待發的微微緊繃。
帽簷下的雙眼隨著行進步伐,銳利地掃視稍嫌昏暗的四周,雙耳也正仔細捕捉任何聲響。阿奇波爾多將感官知覺盡己所能地放到最大。
「啪吱!」
沒多久,踩斷枯枝的聲音猝然刺上耳膜。
當聽覺接收到等待許久的刺激時,大腦即快速下達指令給右手!
「砰!」
阿奇波爾多拉開保險栓、瞄準、扣板機,眨眼間,子彈就從槍管飛射,擊中幾米開外的丘丘人腦部。受到衝擊的丘丘人晃了一晃,身體和手中的斧頭一起倒在地上,發出沉重的「咚咚」聲後,牠又抽蓄了幾下才完全不動。
吹了吹槍口的硝煙,阿奇波爾多滿意地點頭,這次將槍收回繫在腰上的槍袋裡,接著繼續漫步在杳無人煙的森林。
這幾天都窩在宅邸休息,大小姐看起來也還沒打算帶他出門戰鬥,覺得自己快發霉了的阿奇波爾多只好一早自個兒出來練練,否則身手要是鈍了可不好笑啊。
還好,雖然安逸了幾天,感官速度什麼的倒是沒怎麼退步。
走過倒地的丘丘人屍體,阿奇波爾多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停步蹲下來。一地奇異藍色的血泊中,他一手抬起丘丘人的頭部,觀察自己造成的傷口。
一槍射穿腦部。
但是偏了0.1釐米,不是一槍斃命,所以剛剛讓牠又多掙扎了那幾秒。
「準頭還有點問題啊......」阿奇波爾多左手夾著菸,沉吟道。
「沙沙......叩!」
再一次,魔獸環伺的森林裡傳出突兀的撞擊樹幹聲,而且這次是在身後!
阿奇波爾多一凜,倏然鬆開魔獸的屍體,不顧滿手腥膩的血就往槍袋移動。快燃盡的菸從指間掉落,憑著聲音給予他的方位訊息,他左腳一踏用力踩扁菸蒂,穩好身形緊抓住槍枝朝左脅下方開槍!
「嗤啦啪!」遠處的樹皮因這一擊炸裂開來。
「嘖!」知道沒有擊中目標,阿奇波爾多迅速調轉過身準備正面迎擊對方。
「等一下,請別欺負一個腳不好的人哪。」
把槍舉在頰邊要再瞄準時,那棵樹後卻傳來有些帶笑的話語,並飄飛著黑白方格的衣襬一角。
「是誰?」阿奇波爾多沉聲問道,沒有放下槍。
樹後站出一個拄著拐杖的人。灰藍色的亂翹短髮、幾乎完全瞇上的眼睛、有著方格紋的高領研究服,這不是新加入的林奈烏斯嗎?
「是你?」
「是啊。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阿奇波爾多。」相較於阿奇波爾多的驚訝,林奈烏斯反而很泰然自若地跟他打了聲招呼。
「你......」阿奇波爾多收回槍,正要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卻很快被林奈烏斯打斷。
「啊、先別聊天了,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總是一臉高深莫測微笑的高階工程師對他招招手,然後自己便蹲下去彷彿在找著什麼,腳邊還散落了幾個圓筒。
「請注意腳下。」林奈烏斯語氣謹慎地提醒,快走近的阿奇波爾多不解地停下,聽他續道:「為了閃躲你剛剛那一槍,害我的扣帶鬆開,可愛的小朋友都掉了出來。唉,希望可以全部抓回來。」
「啊?」
「嗯,一些蜘蛛或螞蟻之類的小蟲。」林奈烏斯十分認真地盯著地上,「應該沒有掉到那麼遠,你再靠近一點幫我找。」
阿奇波爾多啞然了會。原來是小蟲啊,說什麼可愛的小朋友,害他以為這神秘兮兮的傢伙去幹了什麼壞事。於是他也跟著蹲下來,大海撈針一樣小心翼翼地在森林地上尋找蜘蛛或螞蟻。
「有問題嗎?」
像是察覺到他那奇怪的一瞥,林奈烏斯手上沒閒著,分出一絲心神一邊開口問道。
「......你的發言很像變態。」想了想,認為沒必要對眼前男人裝腔作勢的阿奇波爾多直接說出他的想法。
剎那,林奈烏斯的動作頓了頓,隨即沒事人似的又輕捏起一隻蜘蛛放進圓筒裡。
這傢伙動搖了對吧?
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林奈烏斯,阿奇波爾多好笑地抓起一隻不知道是什麼種類的蟲子,隨手丟進圓筒。
高階工程師好半晌才出言反駁,「這可真是讓人莞爾的誤會。」
「以你的模樣,說不定是真的。」
「閣下原來是這麼看我的?真讓我傷心。」林奈烏斯訝然地將圓筒旋上蓋子,拿起另一個。「不過,你不認為用妄加的猜測揣度他人行為的人,才是真正擁有邪惡思想的人嗎?」
......厲害的反擊,不愧是工程師。
阿奇波爾多摸摸鼻頭。雖然他不笨,但也沒有聰明到可以跟智商不容小覷的工程師辯論抬槓。
話題暫時停止,兩人接下來又找了一段時間,直到林奈烏斯覺得可以了才結束。
將扣帶環上腰間、一個個放好圓筒,林奈烏斯直起身子,對阿奇波爾多笑道:「謝謝,多虧你的幫忙。而且你還替我抓到幾隻特別的小朋友呢。」
「不用客氣。」阿奇波爾多聳聳肩,問出適才被打斷的問題,「話說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當然是來搜集我的研究材料。」
「那些蟲?」阿奇波爾多疑惑反問。那些小蟲能研究什麼?
「是。」工程師露出自豪的神情,但語氣仍是平緩而溫和。「不要小瞧這些蟲子了。借鑑昆蟲功能的微型機械能做的事可是比你想像的還多,幫助世界的效用也比我一開始想像的大。」
「哦,世界嗎?」
阿奇波爾多看著對面的林奈烏斯侃侃而談,心裡也興起一點興趣。
記得一開始見面時,他還以為這個男人不好相處。不僅因為生前接觸過的工程師大都是一群披著理性外衣的自我狂熱分子,也是因為他幾乎完全瞇上的眼睛讓人看不清思緒,而顯得相當有距離感。
聽著對方談起想將微型機械運用在什麼領域,希望達成什麼作用,還有他話語中流露對實踐偉大目標的自信,阿奇波爾多突然有些尊敬起林奈烏斯來了。
即使他們如今依舊是星幽界的亡靈。
然而擁有強大信念和不變執著者,終將復活於世,他是這麼相信的。
阿奇波爾多一笑。
林奈烏斯見到他的反應,停下話頭,「怎麼了?」
「不,只是覺得你和我想像中的樣子不同。」
「可以問問是什麼樣子嗎?」林奈烏斯微微挑了挑眉。
「會突然背後捅人一刀的瘋子。」
「真有趣的玩笑,說不定我確實是那樣的人。」林奈烏斯重新擺出莫測高深的微笑,「不過,你倒是和我想像中的樣子沒有不同。」
「哈哈!」
阿奇波爾多一面大笑,一面抽出槍向右射出子彈;後一拍林奈烏斯也抓起其中一個圓筒,打開蓋子朝左放出他精心研究的成果。
二人的左右兩邊一下子響起重物落地聲。
「以工程師來說,反應不錯。」
「以專業戰士來說,身手可圈可點。」
他們相視一眼,交織的笑聲在森林裡輻射開來。
「接下來你要做什麼?繼續抓小蟲?」
「嗯,還有幾種聽說的物種想採集小部分標本回去研究。」
「哦,那就一道吧。我可以一邊訓練,順便一邊幫你。」
「那先說謝謝了。首先就從最近的這兩隻魔獸開始吧。」
「沒問題。」阿奇波爾多重叼了根菸應聲。
緩緩爬升至天空最高處的太陽,落下越來越亮的日光,穿透樹冠茂密的森林。在樹枝和樹枝、葉和葉的縫隙間,阿奇波爾多與林奈烏斯並肩走在被切割的光影中,步伐堅定有力。
~End~